怀念母亲

怀念母亲
by stream(林溪)

　　我的母亲是个再平凡不过的人。她没有骄人的工作成绩，也没有含辛茹苦、肩挑生活重担的经历。由于多年病痛的折磨，她容颜憔悴，肤色灰黄，有时还会脾气急躁。然而，这些都不会让我对她的爱减少一分一毫。因为她是我的妈妈。
　　听熟悉妈妈的人谈起，年轻时的妈妈很漂亮，健康红润，性格开朗活泼，勤劳能干，很好的人。我也曾看过爸爸和妈妈的结婚照片，妈妈扎着两条长长的麻花辫，有两颗可爱的虎牙，笑容单纯而朝气，和后来病怏怏的妈妈简直判若两人。二十五年的疾病，消逝了她的容貌、青春和生命，这漫长的时间，妈妈要承受多少不为人知的痛楚啊！
　　我记忆中的妈妈干活动作麻利，爱干净，严厉且不善表达，不是那种温婉的母亲形象。小的时候很怕她，因为妈妈从来不肯娇纵我。每次洗澡都要把我搓洗得不堪忍受哭起来才罢手，还有一次我因为学小孩子骂街被妈妈用纳鞋底的大针扎得腮上鲜血淋漓，很大了我好象走路总要摔跤，每次摔倒，妈妈不会来扶，要我自己站起来，还要加上一句“自己摔跤，还想别人扶。起来！”我没有听过她讲故事，没听过她唱儿歌，没有和她一起嬉笑玩耍，她总在忙碌，洗衣、做饭、摊煎饼、挑水……很早起很晚睡，好象都没空爱抚地摸摸我的头哄一哄哭闹的我——象我想象中的母亲的样子。或者有，只是我记不起来了……
　　当我六岁时，妈妈带着妹妹随军去了辽宁，我留在山东，寄居在姥姥家。总是有人问我想不想妈妈，当时不知怎么想的，也许是为了表现自己的勇敢，我总是大声而自豪地回答：“不想。”事隔多年，我不记得到底有没有想念过妈妈。只记得每隔一段时间给爸爸妈妈写信汇报我的学习情况，妈妈也经常给我寄来织好的漂亮毛衣等等。思念的事，没有谁问，也没有谁流露。后来等我们团聚时，我已经长大，过了依偎在妈妈怀里撒娇的年龄，都觉得爱抚和依恋表达得有些生硬，怪怪的。学习的紧张加之学校生活的丰富多彩，于是，把所有的感情都藏在了心里。等我上了大学，离家远了，我能好好地理顺我的情感，我把思念化成淡淡的问候，妈妈的回答也是淡淡的“家中没事，别挂念。我挺好。你注意自己。”我能感受到这淡淡的回答里浓浓的深情，因为我知道妈妈的心和我一样。
　　大学二年级时，妈妈的病重了。先是手和脚浮肿，后来发展到头和四肢，紧接着，视力开始下降，她只好病休在家了。在家没事，妈妈给全家人都织了毛衣和毛坎。记得我还埋怨过，“怎么所有的毛衣都是一个花样，我喜欢小时候穿的那种好看的树叶花。”妈妈说：“早忘了，只会这一种了。”七八件毛衣织下来，妈妈的视力下降得更加厉害，许多事情都不能做了。妈妈织给我的毛衣，至今仍保存着，看到时，会有一种温暖的感觉，我从没有穿过洗过，因为上面有妈妈的手泽。时光渐去，能留下的，除了关于妈妈的回忆和这毛衣，还能有什么？
　　大学毕业那年夏天，我回家较晚，到家的时候正是我最爱吃的桃子上市的季节。当天下午，妈妈执意要去买桃，我跟着去帮她拎。太阳毒辣辣地照着，卖桃的小贩都躲在墙根窄窄的阴凉里，妈妈就蹲在大太阳底下，一个一个慢慢地摸索着挑桃子，挑完了，拉着我的手才站起来。那时，妈妈的腿已经浮肿得相当厉害了，脚面肿得象馒头，蹲下去的困难可想而知。我坐在凉椅上吃着甜美多汁的桃子，翻看报纸，妈妈问我：“好吃吗？”我埋在报纸里，嗯了一声。抬起头来，发现妈妈正眼含笑意满足地看着我，见我看她，扭了头，用力扇起扇子来。妈妈去世后，我发现我不能吃桃子了，因为它会令我想起妈妈看我吃桃子的眼光，而我却没有回报她我的微笑，至今追悔莫及。
※编辑: modico 于 2000-11-17 20:51:29 在 [202.117.82.2] 编辑本文

　　假期欢乐的时光稍纵即逝。又到了离家返校的日子了，妈妈似乎没有多少离别的伤感，她不怎么说话，不停地往已经很鼓的包里塞吃的东西，唯恐我在路上饿着。当我挥手告别时，妈妈总是第一个转身回去，我总以为她是怕风大着凉才早早回去。有一次，走了一会儿了，忽又想起忘了带我的通讯录，回到家中，发现妈妈正东一下西一下地扫那本来很干净的院子，眼里似乎有泪。妈妈是在为我流泪么？匆忙之中我来不及细想就离开了。现在追忆往事，才惊觉妈妈原是不愿令我牵挂才到无人处流露她的伤感。我后悔当时的漫不经心，哪怕写封信安慰安慰也是好的，为什么要到了“子欲养而亲不在”的时候才能完全了解母亲的心呢？现在想来，心中痛不可当。
　　四年前，妈妈的病情第一次恶化，肾功能衰竭，几乎与死神面对面。我接到电话后立即赶回家，妈妈已经脱离危险，但还是极度衰弱。我替换疲劳过度的妹妹在医院里照顾妈妈，她总是不安，说耽误了我的工作。还怕我体质不好吃不消日夜不睡地监护，一有护士放松管理的机会，妈妈就让我和她挤一张床，她说老睡躺椅腿会肿的。每天，我推着妈妈去作血透，我站在一大群医生护士后面看着粗大的针头一次一次扎进妈妈肿胀的胳膊里，心惊肉跳。妈妈见我惊惶失措的样子，笑着安慰我：“没事，我睡一觉就完了。你出去走走吧。”看着暗红的血液在体外慢慢地循环，我的心一点一点地下沉，难道妈妈的生命真的就要到尽头了吗？她才仅仅四十七岁，我不愿也不敢想。临近春节，妈妈出院回家，我珍惜侍奉她的每一分钟，喂饭、洗脸、洗脚、剪指甲、打针、配药、量血压，妈妈用一种信任和依赖的眼光看我忙来忙去，说话的口气温和而慈祥，我觉得我们的心从来没有靠得这样近，我几乎要把藏在心里许久的话说给她听。妈妈一天一天好起来，全家人都很高兴，似乎有了很大的希望。一天，我给妈妈喂完药，一边梳理她那稀疏的头发，一边聊我工作上的是是非非和家庭生活的悲悲喜喜，妈妈很高兴，笑声爽朗。忽然，妈妈慢慢地说：“我活不多久了，我自己知道。你和你妹妹，我放心。只是你爸爸，他不会做饭，可怎么好？”我呆了，不知该说什么，等我回过神来，妈妈已经闭上眼，好象睡着了。我悄悄地退出房间，心如刀绞，泪不能抑。还有什么比生言死别更令人心碎的吗？
我的假期结束，必须回学校了。那天，妈妈非要从楼上下来，站在玻璃门后看她的女儿在院子里向她挥手道别，这次她没有回头，一直怔怔地望着……妈妈戴着可爱的天蓝色的帽子，靠在门上，眼里闪着泪光。想不到这竟成永别！此情此景我铭刻心中，永志不忘！如果可能，我愿抛弃一切，换片刻的时光停留，我会扑回妈妈的怀报，接收她的爱抚，安慰她牵挂的心。七月十五日，我接到家里的电话，说妈妈病重，等我赶回去，一切都晚了，妈妈已经永远离我而去了。我见了妈妈的遗容，容貌安祥，宛若生时。我等在旁边，等妈妈睁开眼睛，笑着对我说：“又眯了一觉。几点了？”我睁大眼，不敢流泪，唯恐泪水模糊了视线，错过了她对我微笑的容颜。夜里躺在妈妈睡过的床上，听妹妹絮絮地说起妈妈临终前的种种。我恍然入梦，看见妈妈在很远的地方看着我，用一种期待的眼神表达着她对我永久的牵挂。醒来时天色微明，小雨淅沥沥地下着，慢慢地想起来再也不可能见着妈妈了，那种空荡荡的空虚感觉，排山倒海般地压来，我再也忍不住悲伤，泪如雨下。
　　今夜的梦里，我又见着妈妈了，她带我和妹妹赶路，她依旧年轻，我们依旧幼小。我愿时光永驻，妈妈永在我身边，可那只是梦。妈妈的坟冢在千里之外，现在已是枯草蔓生。时光飞逝，心中的伤痛渐渐平息，世界依然热闹。很多的时候，我快乐、说笑，忘了记起妈妈，只是在某些时候，心底的那一点痛，钝钝的，让我忍不住泪，比如此时。我想重新入梦，告诉妈妈，我以前从没对她说过的话，现在天天在说，妈妈，我爱你！
（午夜梦回，回想起和母亲在一起的点点滴滴，泪湿枕畔。辗转难眠，遂提笔成文，献给我亲爱的母亲。愿所有的孩子都能了解母亲的心。为了我心中的挚爱，向天下的母亲敬礼！）
※编辑: modico 于 2000-11-17 21:11:52 在 [202.117.82.2] 编辑本文

作者 stream(林溪) 是四系凝固实验室的博士研究生。
本文最初发表在ＢＢＳ丝路花雨站。
此文是她彻夜写成的真情之作。
希望大家放假回家能够珍惜同家人相聚的美好时光！

发信人: modico (modico), 信区: feeling
标 题: 请大家认真读读林溪的《怀念母亲》！
发信站: 丝路花雨 (Thu Jan 6 14:24:36 2000), 转信
写得真是情真意切，文笔也很好
谢谢林溪
提醒我们永远不忘自己的母亲！
珍惜与母亲在一起的分分秒秒！
--
我在佛的心中
※ 修改:．modico 於 Jan 6 14:46:26 修改本文．[FROM: www.nwpu.dhs.org]
※ 来源:．丝路花雨 bbs.nwpu.dhs.org．[FROM: www.nwpu.dhs.org]
发信人: joan (地), 信区: feeling
标 题: Re: 怀念母亲（续〕
发信站: 丝路花雨 (Thu Jan 6 14:38:36 2000), 转信
好难过，忍不住掉泪。
有时很多事是我们一辈子也无法忘记的。
有一种心痛是无法消失的。
这也许就是生活，让你痛苦，让你快乐
让你哭，也让你笑！
天下的妈妈都愿意自己的儿女快乐幸福
你生活的幸福，她也会在另一个天堂快乐。
【 在 stream (林溪) 的大作中提到: 】
: 假期欢乐的时光稍纵即逝。又到了离家返校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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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得花枝招展
哭得昏天暗地
※ 来源:．丝路花雨 bbs.nwpu.dhs.org．[FROM: 202.117.94.46]
发信人: sunnych (晴儿), 信区: feeling
标 题: Re: 怀念母亲（续〕
发信站: 丝路花雨 (Thu Jan 6 17:33:53 2000), 站内信件
很感人的一篇文章，我想每个人看到这篇文章的时候都会想起自己的母亲。天下的妈妈
都是一样的。
有些东西当我们失去时才感觉它的珍贵，你我他，都应该珍惜现在所拥有的感情，无论
是亲情，友情还是爱情。
这样我们才不会有说后悔。
我曾经说今年要早一点回家。回去陪一陪爸妈。以后工作或是学习起来这样的机会就很
少了。
还记得每次给家里写信都写的很多。把在学校的点点滴滴都写给他们看，我知道无论我
写什麽她们都会很高兴看的。
其实我最惦念的就是他们。
【 在 stream (林溪) 的大作中提到: 】
: 假期欢乐的时光稍纵即逝。又到了离家返校的日子
--
※ 来源:．丝路花雨 bbs.nwpu.dhs.org．[FROM: 202.117.91.34]
发信人: maple (小枫), 信区: feeling
标 题: Re: 怀念母亲（续〕
发信站: 丝路花雨 (Thu Jan 6 19:57:45 2000), 转信
“子欲养而亲不在”似乎应该写为“亲不在而子欲养”。
我的悲哀就在于永远不会珍惜身边拥有的一切。
亲在而不惜，友在而不惜，爱在而不惜，失去时才追悔莫及。
--
神洲忽炸惊雷，澳门归。游子百年飘零母催悲。
　　　群山傲，众生笑，彩云飞。哪怕秋风依 上 枫碎！
欢迎光临开放学园(openlab首页->图书馆->开放学园)
欢迎光临小枫工作室:http://202.117.82.3
※ 来源:．丝路花雨 bbs.nwpu.dhs.org．[FROM: 202.117.82.3]

林溪，你有一位伟大而又平凡的妈妈，谢谢你诉说了一份最无求却往往是最真实的爱。
很多时候其实我们都拥有爱，只要我们能细心地去体会，只是当我们在一份无求的爱中时我们是多么地麻木啊，只因为这种爱没有给我们任何压力，没有对我们有任何约束，所以我们总是无感于它的深刻，无视于它的存在，正因为它的深和真也正因为它的自然，我们只是无意识地享受着这种爱。而这种爱却已融入了人的本性之中了，几乎可以物化成人身体的一部分了，于是在失去的时候，我们感到了这份切骨切肉的痛！
其实我们时刻都生活在爱之中，只是我们没有耐心去体会！
家之所以永远是你最后的支点，也正是因为家中永远有对你最无求又最真实的爱！
感谢丝路花雨的转载！
※编辑: modico (modico) 于 2000-05-23 08:21:50 在 [202.117.82.2] 编辑本文

【在 bbs (丝路花雨) 的大作中提到：】
<CENTER>
<B>怀念母亲</B>
by stream...

翻这些出来做什么？
【在 请木桶发言 (请木桶发言) 的大作中提到：】
【在 bbs (丝路花雨) 的大作中提到：】
&lt;...

我曾经笑那些宁愿少拿工资也要找个离家近的同学没出息。
我曾经很嚣张地说，大丈夫志在千里，四海为家。
可是，我现在却不在笑了，不再嚣张了。
因为我也没出息，我不是大丈夫。
我流泪了，虽然没有满面。

常打电话吧。。。

3楼的是我见过的最老的ID了

我离家远，米又少。当初死不回去，觉得年轻人就应该远行，到处走，没有疆界。
于是东北到西北，西北到东南，连婆家也找得远远的。
我从没想过我那独裁专政西太后一般的妈的感受。
老太太，失势了，很难过吧？
……妈妈我想你。

常将有日思无日，莫将无时当有时啊

想到我一个人在外面受的苦，林林总总，却都不敢跟那个独裁老太太说一句。
谁叫咱当时非要一意孤行远走他乡，伤那个老太太的心，自作自受了吧
完了写不下去了，看不清键盘了

灌水灌到横七竖八的流眼泪，也算是我史上首次。
今天真的是情感崩溃日。一个人的中秋，两地情，家有恶邻，多病之秋，钉子户同事，不负责房东……
17岁之前在妈妈身边的时候，何其恃宠而骄，不知人间疾苦。
现在绕树三匝，何枝可依？

世界上唯有亲情是毫无条件，永不改变的！

我们都这么大了，再让父母替自己担心就是大不孝了

过几天就要回家探亲了

一旦我哭了，就停不下来。

我今天的发帖量快赶上我的职场偶像铁匠了。收了。

别人劝我：好男儿志在四方
我回别人：父母在，不远游
爸妈老了，染发的次数变得越来越频繁，跟你聊天的时候越来越絮叨
吃着放了两遍盐的菜，陪老爸喝几杯
何尝不是幸福
只是年轻的时候不懂事，让他们伤心太多次
现在最怕的是爸妈生病，他们哪怕感冒，也让我觉得特别无助，特别害怕

昨天晚上大雁塔、小寨的移动打不出去电话了。。。没有给家里打电话。。。唉。

不知道我妈知道我此刻在为想她而哭泣是个啥心情？老太太应该挺有成就感的八。

昨天给家里打电话,老爸明显声音很兴奋！
每逢佳节倍思亲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