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地僧：不要把他埋在春天里

扫地僧：不要把他埋在春天里

（文）雾满拦江

（1）

萧远山、慕容博跟在扫地僧身后，到了后院，坐下。萧远山问：大师，依你的武功，理应大名鼎鼎，何以甘愿埋没，只做一名扫地僧呢？如果不是遇到我们两个，让你有机会露一手，那你这辈子岂不是白活了？

扫地僧：唔……扫地又有什么不好？工作没有贵贱高低，都是为秃头服务吗。

萧远山：说句实话你能死呀？

扫地僧：……不能说呀，说出来，领导又该不高兴了。

慕容博说：说吧，现在领导又不在，说出来怕什么。

扫地僧：倒不是怕领导，我这年纪了，还怕什么领导呢？我是担心那些年轻的僧人们啊，他们一听到真话，就会疯子一样闹起来，太吓人。

萧远山：你如果不说，我们俩个可就先闹起来了，你说还是不说。

唉，扫地僧长叹一声：那我就说说吧，你们两个可千万别写下来呀，让罗汉堂的年轻和尚看到，又该请我喝茶了……

（2）

扫地僧说：

以前呀，咱们这少林寺，也是个正常的寺院。和尚一边念经，一边勤奋习武，武功最高的和尚，行政级别也高，武功不高的和尚，就负责勤杂打扫。后来不知怎么着，你懂得，这事不能说太细，总之是当时的老方丈，被打跑了，新方丈带着他们的人，占领了寺庙，实行了新的规则。

新方丈讲法曰：旧少林时代，寺僧的武功，有高有低，原因是武功高的僧人，用化功大法吸走了功夫差的僧人的功力。武功高的僧人享有多种武功，武功低的僧人却连一招半式都练不成，武功分配极端不公，低功僧过着暗无天日的生活。所以旧少林是黑暗时代，而新少林则是光明时代。

光明时代的新少林，从此由武功不高或不会武功的僧人当家作主，要把武功高的僧人打倒在地，再踏上亿万只脚，让我们永世不得翻身。

新方丈曰：对低功僧，要向春天般温暖。对高功僧，要象秋风扫落叶一般残酷无情！

因此我们这些武功高的僧人，就被捆上手脚，押去洒扫茅厕，吃不饱，睡不足。此犹罢了，那些不会武功的僧人，还经常召开我们的批斗会，指控我们是如何用邪恶的吸功大法，吸走了他们的功力，让我们把吸走的功力还回去。可这原本是胡说八道，那些僧人武功低微，天资不足只是部分原因，懒惰才是主要原因。可如果有谁敢说出这句实话，就会被那伙凶徒活活殴死。当初与我们一道被罚扫茅厕的许多武僧，就这样死于非命。

新方丈说：只要把我们这些武功高的僧人彻底消灭，武功低微的僧人，功夫自然就会高起来。但这只是痴心梦想，根本没有可能。于是新方丈就转而指责说，有武功高的坏僧，潜伏于武功低的僧人之中，暗中破坏，偷吸功力。于是寺僧们陷入内斗与相互告密之中，许多僧人被指控为吸功犯，拖出来打残打死。

这段状态持续了整整十年之久。十年里，少林寺的山门紧闭，任何僧人不得外出，对外界环境一无所知。而新方丈告诉大家，江湖之上，武林之中，少林寺是武功最高最高的门派，全江湖都羡慕我们。而实际上，寺外的各大门派，武功修为突飞猛进，丐帮创造了打狗棍法，降龙十八掌，大理段氏则以六脉神剑成名江湖。而少林，早已沦为武林笑柄。

萧远山和慕容博，听到这里，目瞪口呆，说道：少林寺竟有这样一个时代？那你……你就一直在茅厕里扫地，直到今天吗？

扫地僧摇了摇头：闹，十年后，占据了少林的新方丈，终于死掉了。

但我的境遇，并未有丝毫改善。

（3）

扫地僧说：

主张内斗的老方丈，蹂躏少林而后死掉，新任方丈实行了开明路线，打开了寺门，少林寺终于迎来了希望。

新方丈替我们平了反，我终于不用再扫茅厕，回到了罗汉堂。

但十年浩劫，少林的经济已濒于崩溃阶段，所以寺中先要发展经济，把那些最具化斋能力的僧人，提拨到重要岗位上来。罗汉堂中，挤满了吵吵嚷嚷的乞讨僧。我在其中特显另类，我看乞讨僧们不舒服，乞讨僧们看我也不顺眼。

到了年底，罗汉堂业务评比，评比指标以哪个僧人化斋化的最多，化斋量最少的被淘汰。我只会练武，不会化斋，结果被评为严重不合格。

方丈对我说：你呀，你呀你，劝你多少次了，让你加强业务学习，可你就是不听。你看现在……现在的情形是，罗汉堂要讲究个优胜劣汰，你的化斋数量，实在让老纳没法儿替你说话呀。要不，给你调调岗？

于是我被调到了般若堂。

般若堂的业务评价指标，不以化斋论英雄，而是讲究个诵经打醮。我心说打醮这活虽然不擅长，但坐禅入定的功夫，这我应该有把握的。岂料寺中僧人，人人皆会打坐的功夫，单只是个诵经打醮的客户没有，我又是新来的，所以被派了去拉业务。我拉了一年的业务，一单业务也没到手，结果年底工作总结，我又是不合格。

方丈对我说：你呀，你呀你，劝你多少次了，让你跟上形势，学会换脑筋，可你就是不听。你看现在……现在的情形是，般若堂讲究个优胜劣汰，你一个客户也没拉来，实在让老纳没法儿替你说话呀。要不，给你调调岗？

于是我就被调到了药王堂。

药王堂的主要工作，是熬制丹丸药剂。去的时候我信心满满，心说我不怕出大力流大汗熬丹药，也不怕上山采寻药草，药王堂一定适合我。

岂料，药王堂里也是人满为患，熬制丹药的活儿有僧干，上山采药有出差补助，更是最抢手的工作，我新来乍到，这些好事都摊不上，被打发了去当街卖药搞销售。可当时市场上假药风行，伪劣成堆，我又是笨口拙舌，拿着真药硬是竞争不过假药，眨眼功夫一年时间过去，我连一剂丹药也没卖出去。

方丈对我说：你呀，你呀你，劝你多少次了，让你有创新思维，勇于突破，可你就是不听。你看现在……现在的情形是，药王堂讲究个优胜劣汰，你一剂丹丸也没卖掉，实在让老纳没法儿替你说话呀。要不，给你调调岗？

于是我就调岗调到了证道院……

你等等！听到这里，萧远山和慕容博同声大喊起来：你这不是瞎胡闹吗？你只适宜呆在罗汉堂，去其它部门是干不出名堂来的。

扫地僧摇头道：这只是你们的想法，不是领导的。

萧远山和慕容博齐问：领导有个屁想法，不就是想逼你送礼吗？你送了没有？

送了。扫地僧说：但那是十年后的事儿，十年里，我先后被调到菩提院、戒律院、忏悔堂、舍利院……少林寺的所有部门，我都呆了一圈，然后才醒过神来。不对，我是个武僧，这些部门都不适合我，到哪儿都是被末位淘汰，我必须返回罗汉堂，才有得混。

于是我就给叶二妹送了……

谁是叶二妹？萧远山和慕容博齐声打断扫地僧。

扫地僧呆了一呆，回答道：就是四大恶人的叶二娘，她是方丈的情人，年轻时叫叶二妹，给方丈生了个儿子虚竹。

噢。萧远山和慕容博齐声道：居然能想到给方丈的情人送礼，你很聪明，效果如何？

扫地僧道：我成功的调回到了罗汉堂。

萧远山和慕容博：好。

扫地僧：然后又被末位淘汰了。

萧远山慕容博：我擦！

（4）

扫地僧道：

我给叶二妹送了条粉红肚兜，叶二妹就替我在方丈面前说情，于是方丈把我调回到了罗汉堂。

进了罗汉堂，先要评职称。评职称看的是论文，是专著，只会武功是不管用的。这可难住了我，幸好我灵机一动，找了个会写字的僧人，由我口述内功心法，他用笔记下来，这样就完成了我的论文。

然后我把论文，给罗汉堂首座送去。

首座说：你把这东东拿给我干啥呀？我又不缺擦屁股纸。

我说：首座，这是我的论文。

首座说：你这算是狗屁论文？论文得公开发表才算数，你这不算。

我问首座：在哪里发表？

首座说：当然是《武学杂志》啦、《打架专刊》啦、《群殴爱好者》啦，更专业的还有《内功理论研究》、《真气导引》什么的。如果你实在找不到地方发表，去达摩院的内部刊物《少林僧兵》上发表也行。

于是我就去达摩院，想找达摩院首座发表论文。可没想到，达摩院的期刊来稿堆如小山。整个少林都在评选职称，每个僧人都在点灯熬油写论文，论文数量多如牛毛。

达摩院首座告诉我，我的论文要排队，估计要排到十年以后。这时候我已经学聪明了，立即奉上红短裤一条，那是送叶二妹红肚兜时，乘她不注意我从她那里偷来的。首座见到短裤大喜，当月就发表了我的论文。

然后我就末位淘汰了。

（5）

那不对呀，萧远山和慕容博连连摇头：你连论文都发表了，怎么又给弄到扫地去了呢？

扫地僧道：唉，我的论文是发表了，可别的和尚的论文，也发表了。我的是在内刊上发表，可人家的却是在外部刊物上，有的在丐帮的杂志《二货哈士奇》上发表，有的在大理国的《丽江自助游攻略》上发表，你说我怎么竞争得过人家？

萧远山慕容博：你这确实……伤脑筋。

正说着，忽见两个小和尚走来，到扫地僧面前拿掌：阿弥陀佛，我们是罗汉堂首座派来的，想请师爷爷重返罗汉堂。

真的吗？扫地僧惊喜的叫了起来：不是说罗汉堂编制早就满了吗？

两个小和尚道：师爷爷你out了，于今少林寺中，哪个部门不是超编？要想安排你，总会有位置的。

太好了！扫地僧合掌含泪：就知道佛祖不会不管我的……呜呜……

两个小和尚伸出手：那就请师爷爷把你发表过的论文给我们，我们好回去复命。

论文……扫地僧拎起扫帚，转向萧远山和慕容博：两位，我叫你们两个到后院，就是求你们这件事，你看你们能不能……嗯，帮咱发表一下论文呢？尤其是萧施主，你是辽国人，在你们辽国的刊物上发表论文，那叫有国际影响，我就能评上高职了。

萧远山道：……大师，你都这年纪了，还这么巴结，有必要吗？

有必要，太有必要了！扫地僧道：评了高职，我的工资待遇上来了不说，最关键的是受个伤有个病，可以享受副部级待遇，可以用到救命的进口药和最贴心的护理。否则的话，如果我以一个扫地工的身份退休，那就是老无所依，只能求你们，把我埋在这春天里。

请问，你们愿意把我这可怜的扫地僧，埋在这春天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