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和他们工友的一天

10年前

从08年入学到现在，已经在工大待了整整六年了。或许是因为自己比较宅，也从未出去旅游——或者文艺的说——旅行过。虽然上了研究生以来基本告别暑假了，但从形式上而言，这是我在工大最后一个暑假了。该去何方呢？比起西藏、古镇，我想我最该去看看我父母工作的地方。

我的父母都是民工，从我高中的时候起，在外已经八年了。他们是筑路民工，工作的地方常常是荒山野岭。从今年年初起，开始在甘肃陇南市西和县城外进行一段路面改造的工程。从西安坐上车，过了故乡宝鸡，车便一头扎进绵延的大山里。

从西安到西和县，大概是八个多小时的车程。父母在的工地很好找，一侧是购物中心，一侧是泥泞的工地。

母亲是工地的厨师，负责十几号人的一日三餐。一口大锅，一个简陋的案板，几个大盆子，就是厨房的全部家当。

父亲是工地上看摊子的，属于夜班，白天睡觉，不过上了年纪，也睡不了多长时间，加上白天工地吵，基本是迷糊一会就起来了。前一天晚上刚下过雨，路上积水，父亲得把积水扫开。

中午吃饭时间。工地上的人都回来吃饭了。只要不下雨，就蹲在工地上解决了——即便大热天也是这样，因为大热天帐篷里温度更高。不过今天还好，刚下过雨，分外凉爽。

母亲说等大家都吃完了，给我在小锅里重新做饭，我说不用了，旁边的大叔说好样的，大小伙子就该体验体验生活。我说不是的，我是喜欢吃。中午是烩面，母亲的手艺并没有因为大锅饭或者简陋的条件而有所减退，还是和家里做的一样好吃。

下午和上午一样，进行着同样的工作。最近正在修一个涵洞，十几个人分工明确，拉砂、搅拌混凝土、然后用车拉到修涵洞的地方，浇筑后几个人一阵忙活，铺平、振动，然后溜一支烟，等下一车混凝土拉过来，如此重复。

母亲午饭后收拾了将近一个小时，休息半个小时左右，又开始准备晚饭了。晚饭是米饭，从淘米洗菜一直忙活了近三个小时。

和午饭一样，晚饭也是席地而坐。对面的购物中心有一个大屏幕，也许是有默契吧，每到这个时候，就开始播放连续剧，这也成了工友们饭后主要的消遣方式。旁边的广场上，大妈们正集体跳着小苹果。

到了晚上，工地上忙碌的节奏彻底松弛下来了。大家话也多了，和我也聊的火热。

这是“胖哥”，其实我也不知道他的名字，他是工地上开挖掘机的，比我大一岁。按他的说法，他打小看到书就头疼，初中没毕业就出去学挖掘机了，现在也是资深挖掘机手了。我看他开挖掘机，那个精准到位、气定神闲。胖哥是个欢乐的人，给我说人各有命，虽然他没文化，屌丝一枚，但他并没有多羡慕那些大学生，人只要自己过的快乐就行了。我说，我和你一样，也是屌丝。胖哥说屌丝和屌丝不一样，我说屌丝总有些地方是一样的。

我突然想，屌丝也许应该分两种：处境屌丝和心态屌丝。处境屌丝并不可怕，相反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这会是自己的宝贵财富；但心态屌丝就太可怕了，自己整天打着游戏上着网，干着屌丝的事儿，然后把一切归咎于这个社会的不公平，仿佛别人的成功都是靠拼爹，仿佛交不到女朋友都是怪现在的女孩太物质……我想，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怀才不遇的时代，人总有适合自己的路。

我也不知道这位大叔的名字，他说，来来来，给我拍一张，工地上多拍拍，给你城里的同学们看看我们民工的生活。我说好，没问题。

民工兄弟还都是很热情的，见工地上来了一个所谓“硕士”，一定要和我出去喝酒。喝酒大概是工地上表示热情最直接的表达吧。出了工地，没有几步，便是烧烤摊，几串烤肉，几扎啤酒，说着不同的方言，但基本都能听得清。他们告诉我，我来这里走过的一段环山公路就是他们修的，用了两年时间，多少吨炸药……他们好些都转战过不同的工地，都说我母亲做的饭是最好吃的。

我酒量不行，他们都是让着我的，结果还是喝的有点大。迷迷糊糊回到工地，大多数人已经进帐篷睡了。而此时的父亲，才刚刚开始他的工作。他不在工地，要去修涵洞的地方看摊子。

胖哥给我说不远有个招待所，也不贵。我说我就在帐篷里睡，他怕我不习惯，我说没事，我打过地铺睡过野外，没问题的。

第二天早上五点钟，整个工地还在一片寂静之中，母亲已经起床了，开始准备早饭。

离开的时候，我想，这个地方，我或许不会在来了，即便再来，这里也不会再是工地了。

在回西安的车上，我仔细观察着蜿蜒在山里的公路的每一个细节，这都是像我父母和他们工友一样的、千千万万的筑路民工一米一米修出来的。

看着崇山峻岭里面的公路，我忽然想到，我这次去的工地，就在县城边上，这是我父母八年来待过的条件最好的一个工地了……